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泰国凭借低廉物价与热带风光，长期占据全球热门旅游目的地榜单，曼谷大皇宫的鎏金屋顶、清迈古城的兰纳风格建筑、普吉岛的湛蓝海滩，每年吸引数百万国际游客到访。旅游业不仅为泰国带来可观收入，更带动餐饮、零售、水果贸易等相关产业高质量发展 —— 在曼谷水门市场、芭提雅海滩旁、清迈古城门口，随处可见堆叠着热带水果的摊位，榴莲的深褐尖刺、山竹的紫黑外壳、红毛丹的艳红果肉，搭配着空气中弥漫的甜香，本是游客体验当地风情的重要场景，如今却因一块块特殊的警示牌引发争议。
这些摊位前立着的塑料牌或纸板上，印着 “按了就得买”“摸一下赔 100 泰铢” 的字样，全部仅用中文书写，未出现泰文或英文版本。路过的中国游客一眼就能察觉其中的针对性，不少人停下脚步拍照时，脸上难掩尴尬。“明明是来消费的，却像被当成会故意损坏水果的人，这种感觉很不舒服。” 来自广东的游客小李在芭提雅某水果摊前说道，她本想拿起一个榴莲感受成熟度，看到警示牌后默默收回了手。
清迈古城门口的榴莲摊主颂猜，对此有着更直观的体会。他的摊位紧挨着护城河，每天清晨会从曼谷批发商业市场运来 20 箱榴莲，堆在铺着塑料布的木架上。三个月前，他跟风在摊位前挂起 “按了就得买” 的中文警示牌，初衷是减少游客按压导致的水果损耗 —— 在他看来，榴莲外皮远不如苹果、橙子结实，手指按压留下的凹痕会让后续顾客觉得 “不新鲜”，严重时甚至只能降价 30% 出售。可挂牌后，生意反而冷清下来：以前每天能卖出 12 箱榴莲，现在最多卖 8 箱，剩下的榴莲放至第三天就会变酸，只能扔进垃圾桶。颂猜常坐在摊位后的塑料椅上，手里捏着计算器反复核对损耗记录，眉头拧成一团，“看着榴莲烂掉，比自己赔钱还难受”。
矛盾的根源，藏在不同的消费习惯里。对中国游客而言，购买水果前 “捏一捏、按一按” 是长期形成的生活经验 —— 通过触感判断榴莲是否成熟、山竹果肉是否饱满，这种行为在国内水果摊十分常见，几乎不会被视为 “损坏”。但在泰国摊主眼中，这种接触会直接影响水果卖相：清迈水果批发商威拉和记者说，曾有摊主一天收到 30 多个被按压过的榴莲，最终只能以成本价的一半抛售，“对小本生意来说，这样的损失根本承受不起”。
这本是可通过沟通化解的文化差异，不少摊主却选择了带有威胁性的单一解决方法。更让中国游客不满的是，这种 “强硬提示” 仅针对他们 —— 在同一区域的摊位前，若有欧美游客靠近，摊主会主动上前用英语说 “Please don’t squeeze, I can show you the ripe ones”（请不要挤压，我可以给您看成熟的），甚至会切开一小块让游客试吃。对比之下，中国游客面对的 “按了就得买” 更显生硬。
汕头大学旅游管理系曾针对赴泰中国游客做过专项调查，结果显示87% 的受访者认为这类中文警示牌带有歧视意味。有游客分享了更尴尬的经历：在普吉岛某夜市，北京游客王先生只是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榴莲外壳，就被摊主用生硬的中文大声呵斥 “不许摸！弄坏要赔钱！”，周围几位外国游客投来好奇的目光，让他当场红了脸。“出门旅游图的是开心，被这样对待，感觉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。” 王先生事后表示，原本计划在泰国多停留三天，因这件事提前结束了行程。
泰国旅游局长期宣传 “微笑服务”，这种与实际体验的落差，让不少中国游客心里不是滋味。“做生意讲究‘和气生财’，就算担心水果被损坏，好好说不行吗？” 在曼谷水门市场买山竹的游客张阿姨指着摊位上的警示牌，语气里带着不解，“我们也不是故意要破坏，只是想买到新鲜的水果而已。”
争议带来的影响正在持续发酵。泰国旅游部门发布的多个方面数据显示，今年 4 月中国赴泰游客数量较去年同期减少 42%，7 月赴泰外国游客整体下降 5.09%，其中中国游客占比降幅最明显。反映在水果零售端，旅游区摊位的销售额平均下降三成 —— 芭提雅海滩旁的 10 家水果摊老板联名向当地商会反映，“以前中国游客多的时候，一天能卖 5000 泰铢，现在最多卖 3500 泰铢，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”。
泰国水果产业对中国市场的依赖度，让这种冲击更为显著。泰国农业与合作社部统计多个方面数据显示，该国六成榴莲、七成山竹、近五成龙眼均出口至中国，中国消费者的偏好直接影响泰国果农的收入。清迈果农素帕每年种植 15 亩榴莲，以往 90% 的收成会通过外贸公司销往中国，今年却因订单减少，不得不将榴莲低价卖给当地加工厂制作榴莲干，利润缩水近一半。“以前盼着中国游客来，现在不仅游客少了，出口订单也少了，不知道明年该怎么种。” 素帕站在自家榴莲园里，看着挂满枝头的果实，语气里满是焦虑。
更严峻的挑战来自市场之间的竞争的加剧。越南、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正加快抢占中国水果市场，越南榴莲通过中越边境口岸进入中国，价格比泰国榴莲低 15%；菲律宾山竹凭借更短的运输时间，保持了更好的新鲜度。与此同时，中国国内的海南、云南等地也在全力发展热带水果种植，海南榴莲种植培养面积已达 1.2 万亩，“树上熟” 技术让果实口感接近泰国品种，而价格仅为进口榴莲的三分之二。
中老铁路的运营更让泰国水果的运输优势进一步减弱。这条连接中国昆明与老挝万象的跨国铁路，如今已开通榴莲专列，从泰国东北部农场采摘的榴莲，经铁路运输 3 天即可抵达昆明，较传统海运缩短 7 天时间，运输成本降低 20% 。但即便如此，今年上半年泰国榴莲通过中老铁路出口中国的量，仍较去年同期减少 12%，部分原因正是消费者信任度的下降 —— 今年以来，中国海关多次检出泰国榴莲存在农药残留超标、含有微量致癌物质等问题，相关批次产品被依法退运，进一步打击了中国消费者的购买意愿。
水果摊的中文警示牌并非孤立事件，而是泰国旅业长期存在的乱象缩影。不少中国游客反映，在泰国还遇到过 “双重菜单”（本地人价格低于游客）、出租车绕远路乱收费、景区强制购物等问题。这些短期逐利的行为，正在慢慢消耗游客的信任 —— 以往中国游客选择泰国，看重的是 “性价比”，如今随着消费观念转变，“被尊重” 成为更重要的考量因素，一旦感受到区别对待，不少人会选择转向其他目的地，或在社交平台分享经历，引发连锁反应。
面对危机，部分商家开始做表面修补：有的将 “按了就得买” 改成 “请轻拿轻放，感谢配合”，有的提供免费试吃，还有的通过直播平台宣传 “无差别服务”。但这些零散的调整，难以解决根本问题。曼谷旅游商会会长素拉切指出，要重建中国游客的信任，需要商家、行业协会与政府三方协同：商家需摒弃 “短期逐利” 思维，真正落实平等服务；行业协会应制定统一的服务标准，比如规范水果摊提示语的语言与内容；政府则需加强监管，对存在歧视性服务、价格欺诈的商家依法处罚。
清迈的榴莲摊主颂猜已经率先做出改变。他撤下了中文警示牌，换成印着泰、中、英三语的 “如需判断成熟度，可告知摊主帮您挑选” 的提示牌，还准备了一次性手套，让游客在他的指导下轻触榴莲。最近几天，他的摊位前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，不少中国游客在试吃后爽快下单。“以前总想着避免损失，现在才明白，尊重顾客才能留住生意。” 颂猜一边帮游客打包榴莲，一边笑着说道，阳光透过摊位上方的遮阳布，在他手中的榴莲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